
上世纪30年代的上海,有三位才华横溢的女性作家:张爱玲、丁玲和关露。
在今天的网络世界中,张爱玲与丁玲的名字远比关露为人所知,但实际上,关露的才华和影响力丝毫不逊色于她们两位。
虽然很多人可能没细读过张爱玲的《第一炉香》或丁玲的《太阳照在桑干河上》,但几乎人人都会哼唱那句“春天里来百花香”,或是不自觉地跟着唱“朗里格朗里格朗里格郎”。
这两句耳熟能详的歌词,正是关露于1937年为电影《十字街头》创作的主题曲《春天里》的歌词,唱响了大街小巷。
与张爱玲和丁玲相比,关露输的并非才情,而是她命运的悲剧。她悲剧人生的根源,除了“才女”的光环外,还有两个沉重的身份——特工与间谍。
鲁迅并非真姓“鲁”,同样,关露也非本姓“关”。她的原名叫胡寿楣,1907年出生于山西省右玉县一个贫寒的知识分子家庭。幸好她母亲学识渊博,从小便言传身教,悉心培养她的读书习惯。尽管父亲早逝,关露在母亲的指导和自学努力下,顺利完成了中学学业。
展开剩余89%命运无常,人生多变。关露15岁那年,母亲不幸病逝。她的二姨心疼她的孤苦无依,便将她接到自己家中视若己出,悉心抚养。
二姨待关露极好,但思想迥异。二姨偏向传统观念,关露成年后,便催促她嫁人成家,希望她过上安稳的主妇生活。关露却不愿虚度青春,渴望凭借才华成为独立自主的女性。
在这点上,关露和她的二姨如同当代许多无法被家人理解的年轻女性一样,经过多次争执和沟通,结果还是谁也没能说服谁。
二姨无奈,安排了一场相亲,对象是一个年轻有为的银行经理。她以为只要关露对男人产生好感,便会顺从她的期望。
然而关露出乎意料地,毅然决然离开二姨家,独自踏上了求学之路。
1928年,21岁的关露考入南京中央大学,开始深入接触现代诗歌等新文学形式,展露出卓越的天赋。在学习与写作的过程中,她不仅提升了创作能力,也结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进步人士。
1931年,关露大学毕业后,在进步人士刘道衡的引荐下进入上海法学院继续深造。在此期间,受同住的妹妹胡绣枫和妹夫李剑华的影响,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,成为地下党员。
事业上,关露也不断取得佳绩。她的诗集《太平洋上的歌声》出版后获得广泛好评。如今大家耳熟能详的高尔基诗作《海燕》,也是她翻译引进的。
1937年,电影《十字街头》的主题曲《春天里》红遍大江南北,歌词作者关露的名字也逐渐被大众熟知。
正值关露声名鹊起之时,日军侵华步步紧逼。面对国家生死存亡,关露满怀抗日热忱,激情写下“宁为祖国战斗死,不做民族未亡人!”的诗句,因而被誉为“民族之妻”。
令人震惊的是,这位声名显赫的才女在1939年前后突然消失了一段时间。重新露面时,她竟然成了汪伪政权臭名昭著的特务头子李士群家的常客。
这究竟是怎么回事?
关露的悲剧人生从1939年开始。
那年11月,她的长篇小说《新旧时代》接近完成时,忽然收到组织一封紧急密电,要求她立即前往香港,拜会八路军驻港办事处负责人廖承志。关露毫不犹豫,立刻动身前往香港。
抵达香港后,廖承志带来一位男子拜访关露。那男子与她握手,自我介绍道:“我叫潘汉年……”
这一刻,关露人生的悲剧齿轮开始转动。潘汉年和关露到底谈了什么内容,现已无法考证。但他的任务明确无疑——命令关露返回上海,策反恶名昭著的汪伪特务头目李士群。
当时李士群虽然没有军队,却用恐吓与暗杀手段控制上海许多抗日人士,被视为令人闻风丧胆的“魔王”。
潘汉年选择柔弱的才女关露去策反李士群,是有其深刻原因的。
李士群的经历极为复杂。他不仅受过高等教育,还曾在苏联留学。
他和妻子叶吉卿都曾加入过共产党,李士群还曾参与我党地下武装“打狗队”的活动。
1933年,李士群被反动派逮捕,遭军统折磨凌辱两年多,最终被迫变节投降,却也因此对军统积怨甚深。
1937年日军占领上海后,李士群迅速抛弃军统,投靠日伪。
1938年汪精卫投靠日本后,李士群很快成为汪伪政权特务组织“76号”的头目,疯狂清剿军统,仅1939年便杀害40余名军统人员,恶名远扬。
延安情报部门分析认为,尽管李士群罪大恶极,但依旧有争取的可能。
1933年李士群被捕时,他的妻子叶吉卿曾受关露妹妹胡绣枫悉心照顾,两人交情深厚。
延安原计划让胡绣枫负责策反李士群,但当时她身处重庆,任务繁重,无法脱身,于是推荐了姐姐关露替代。
潘汉年如何说服毫无特工经验的关露承担如此危险的任务,已无从知晓。
据部分材料记载,潘汉年曾告诫她:“这任务太危险了,一旦接受,生命危险极大,个人声誉也会荡然无存。如果你拒绝,我们也理解。”
然而,关露毫不犹豫,毅然接受了任务。
分别前,潘汉年叮嘱她:“以后若有人骂你是汉奸,别辩解,否则更危险。”
关露平静回答:“我不辩解。”
几天后,她离开香港回到上海,很快便与李士群妻子叶吉卿建立了联系。叶吉卿对她十分照顾,经常带她参加各种公开场合。
关露成为“汉奸”的传闻迅速传播开来。
因秘密任务未被公开,大家误解她背叛,曾经的同事和朋友纷纷疏远她,甚至有人当面辱骂,左联也将她排除在外。即使孤立无援,关露始终铭记潘汉年的嘱托,坚决不为自己辩解。
她的付出并非徒劳。成功接近李士群后,她发现情报部门的判断是准确的:李士群虽手染鲜血,却对前途忧虑重重。
尽管在汪伪政权中权势显赫,他对日本能否获胜毫无把握。
李士群在政权内的劲敌周佛海通过各种手段与军统联系,使他更加心神不宁。
时机成熟,关露以妹妹有朋友找李士群“做生意”为由试探他。
李士群曾入党,知道关露妹妹胡绣枫的身份,关露提及“朋友做生意”,他马上明白其暗示。
在关露安排下,潘汉年与李士群秘密会面。
李士群辩称自己投靠日伪是为“联汪反蒋”,愿意改为“联共抗日”,只要组织给他机会。
潘汉年起初保持戒心,但李士群向新四军提供了多项日军作战计划,展现出一定诚意。
1943年,在李士群的胁迫下,潘汉年未经上级批准,与汪精卫秘密会面。这场会面成为他日后被整肃的重要“罪证”,连带关露等情报人员遭牵连,蒙冤入狱多年。
1943年夏,李士群在汪伪政权内部权力斗争中失势,被日本人下毒致死。
关露没有撤离上海,继续潜伏从事情报工作。
直到1945年8月日本投降,我党通过秘密情报获悉,国民党已将关露列入“锄奸队”的必杀名单,紧急将她转移到苏北解放区。
此时,关露在敌占区已生活五年余。她天真地以为回到解放区后,名誉会得以恢复,生活重回正轨。但现实却一次次给她沉重打击。
首先,她发现所有署名“关露”的作品无处发表,名誉依然受损。
有人劝她更换笔名,但关露坚持自认为无错,换名只会显得心虚,坚决拒绝。
不久,解放区开展整风运动,她因上海经历成为重点审查对象。
在敌占区忍受误解多年,盼望抗战胜利,但胜利后仍遭误会,关露精神压力巨大。
这时,与她相恋多年的恋人因她在上海的复杂经历,寄来“绝交信”。
接连不断的重创让关露精神几近崩溃,一度被送入精神病院治疗。
虽然潘汉年等人递交材料证明她身份,部分误会得以澄清,恋人却无意回头,只留下句:“忘了我吧!”
这仅是关露悲剧命运的开始。
1955年,潘汉年被错误逮捕,曾与他相关的秘密情报人员许多受牵连,关露也被判入狱两年。
政治运动中,61岁的关露再次被提审,情况更为严峻,被判刑8年。
服刑期满后获释,名誉依旧未复原,依旧被视为“汉奸”遭人唾弃。
生活极为凄凉,她隐居在十几平方米的狭小房间,昔日整洁的她,屋内杂乱不堪,甚至充满异味。
1980年5月,73岁的关露突然倒地,送医诊断为脑血栓。虽抢救过来,却留下双手无法提笔写字的残疾。
此后,她艰难度过两年,直到1982年3月,中央组织部发布《关于关露同志的平反决定》,为她恢复名誉,多年冤屈终得洗清。
九个月后,在亲人帮助下,她完成了回忆录的撰写,随后选择服下安眠药,平静地离开了人世。
整理关露遗物时,人们在她身边发现了那位曾经恋人的照片,背面写着她亲笔写下的两句诗:“一场幽梦同谁近,千古情人我独痴。”
自与恋人分离后,关露一生未婚。陪伴她走过生命最后时光的,只有陋室中的一个塑料娃娃。
据说关露骨灰安放八宝山时,她的那位旧爱也曾到场。不知当时他的心情如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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